文英一路回来时,心里也说不出地难受。她想到这个社会里,农民和工人阶级苦,而这个阶级的女人更苦:有各种各样的规章、习惯和礼教,把女人压得一辈子都喘不过气来。她想到自己进厂前在乡下那段遭遇——被姓钱的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形……不是姨妈来领她逃出了家乡,还不知道后来会遭到什么样的灾难……进厂以后,自己总照着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的身份,依着旧社会的章程,一步都不敢错,才算没有听到什么闲话……她想起自己还是这么年轻……看见小胖、彩霞两个亲密的朋友都恋爱、结婚了,她也不是不羡慕她们的美满的夫妻生活,但自己却把心中的感情压得象封住了口的一坛子死水……从不敢轻轻摇晃一下这个坛子。幸亏找到了革命,找到了党,明白了许多道理,她把一股子劲儿全放在工作上……要不然,什么希望都没有的日子,还有什么过头啊!一边走着,一边不免流出了眼泪,是为自己伤心,也为一切在双重压榨下的妇女伤心。
回到家来,已经很晚了。工房院子里好些人家都熄灯睡了。姨妈也睡了,却在外屋给她留了一盏昏暗欲灭的油灯。她轻轻地把油盏里的灯草拨亮一点。里屋睡在床上的姨妈正在翻身,听见她进屋来,就告诉她说:“你妈来了信,又生病了呢!”文英听得一惊。姨妈又告诉她,信是半个月前就来了的,不知道为什么邮差送错了人家,转来转去,转了几家,还是小王艾在一家姓杨的工友家里看见这信是你的,才送了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