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称: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乔太守乱点鸳鸯谱解释:鸳鸯:鸟名,比喻夫妻 乔太守审理案件时将错就错,乱点鸳鸯,将三对夫妻相互错配 后指不顾具体情况而乱搭配 出处:明·冯梦龙《醒世恒言》第八卷:“今日听在下说一桩意外姻缘的故事,唤做‘乔太守乱点鸳鸯谱’ ”用法:作宾语、定语;用于处事等宋朝景祐年间,杭州城里刘秉义和孙寡妇各有一双儿女 自小刘家的儿子刘璞就和孙家的女儿珠宜定了亲,刘秉义的女儿惠娘许给了裴九老的儿子裴政,孙寡妇的儿子孙玉郎另聘了徐雅的女儿文哥为妻 转眼各家儿女都已长大成人,刘璞却得了重病,吃了多少药总不见好转,刘秉义夫妻俩无计可施,就想出了瞒着孙家娶珠宜过门冲喜的主意 孙寡妇得知真相时婚期已定,心中十分气恼,为了不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婚姻遭受不幸,孙寡妇让自己的儿子玉郎男扮女装上了花轿 新婚之夜,新郎刘璞仍在病中,心虚的公公婆婆让自己的女儿惠娘陪“嫂嫂”安寝,结果玉郎和惠娘一见钟情,过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洞房花烛夜 说来也怪,冲喜之后,刘璞的病倒渐渐好了,孙寡妇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,就叫玉郎偷偷的回家换珠宜回去 难舍难分的玉郎和惠娘抱头痛哭,终于被惠娘的母亲发现了真相,刘、孙两家闹得不可开交 消息传到惠娘的婆家裴家耳中,裴九老大怒,一张状子把刘秉义告到了官府,刚巧刘秉义也来告孙寡妇,两人在衙门口相遇,一言不合动起手来,一直打到了乔太守跟前 乔太守听完两人陈述的案情,把刘、孙、裴、徐四家人都传唤到大堂上,调解一番之后,大笔一挥, 巧点鸳鸯 自古姻缘天定,不由人力谋求 有缘千里也相投,对面无缘不偶 仙境桃花出水,宫中红叶传沟 三生簿上注风流,何用冰人开口 这首《西江月》词,大抵说人的婚姻,乃前生注定,非人力可以勉强 今日听在下说一桩意外姻缘的故事,唤做“乔太守乱点鸳鸯谱” 这故事出在那个朝代 何处地方 那故事出在大宋景佑年间,杭州府有一人姓刘,名秉义,是个医家出身 妈妈谈氏,生得—对儿女 儿子唤做刘璞,年当弱冠,一表非俗,已聘下孙寡妇的女儿珠姨为妻 那刘璞自幼攻书,学业已就 到十六岁上,刘秉义欲令他弃了书本,习学医业 刘璞立志大就,不肯改业,不在话下 女儿小名慧娘,年方一十五岁,已受了邻近开生药铺裴九老家之聘、那慧娘生得姿容艳丽,意态妖娆,非常标致 怎见得 但见:蛾眉带秀,凤眼含情,腰如弱柳迎风,面似娇花拂水 体态轻盈,汉家飞燕同称;性格风流,吴国西施并美 蕊宫仙子谪人间,月殿嫦娥临下界 不题慧娘貌美 日说刘公见儿子长大,同妈妈商议,要与他完亲 方待教媒人到孙家去说,恰好裴九老也教媒人来说,要娶慧娘 刘公对媒人道:“多多上覆裴亲家,小女年纪尚幼,一些妆奁未备 须再过几时,待小儿完姻过了,方及小女之事 目下断然不能从命 ”媒人得了言语,回覆裴家 那裴九老因是老年得子,爱惜如珍宝—般,恨不能风吹得大,早些儿与他毕了姻事,生男育女 今日见刘公推托,好生不喜 又央媒人到刘家说道:“令爱今年一十五岁,也不算太小了 到我家来时,即如女儿一般看待,决不难为 就是妆奁厚薄,但凭亲家,并不计论 万望亲家曲允则个 ”刘公立意先要与儿完亲,然后嫁女 媒人往返了几次,终是不允 裴九老无奈,只得忍耐 当时若是刘公允了,却不省好些事体 只因执意不从,到后生出一段新闻,传说至今 正是:只因一着错,满盘俱是空 却说刘公回脱了裴家,央媒人张六嫂到孙家去说儿子的姻事 原来孙寡妇母家姓胡,嫁的丈夫孙桓,原是旧家子弟 自十六岁做亲,十七岁就生下一个女儿,唤名珠姨 才隔一岁,又生个儿子取名孙润,小字玉郎 两个儿女,方在襁褓中,孙桓就亡过了 亏孙寡妇有些节气,同着养娘 守这两个儿女、不肯改嫁,因此人都唤他是孙寡妇 光阴迅速,两个儿女,渐渐长成 珠姨便许了刘家,玉郎从小聘定善丹青徐雅的女儿文哥为妇 那珠姨、玉郎都生得—般美貌,就如良玉碾成,白粉团就一般 加添资性聪明,男善读书,女工针指 还有一件,不但才貌双美,且又孝悌兼全 闲话休题 且说张六嫂到孙家传达刘公之意,要择吉日娶小娘子过门 孙寡妇母子相依,满意欲要再停几时,因想男婚女嫁,乃是大事,只得应承 对张六嫂道:“上覆亲翁亲母,我家是孤儿寡妇,没甚大妆奁嫁送,不过随常粗布衣裳,凡事不要见责 ”张六嫂覆了刘公 刘公备了八盒羹果礼物并吉期送到孙家 孙寡妇受了吉期,忙忙的制办出嫁东西 看看日子已近,母子不忍相离,终日啼啼哭哭 谁想刘璞因冒风之后,出汗虚了,变为寒症,人事不省,十分危笃 吃的药就如泼在石上,一毫没用 求神问卜俱说无救 吓得刘公夫妻魂魄都丧,守在床边,吞声对泣 刘公与妈妈商量道:“孩儿病势恁样沉重,料必做亲不得 不如且回了孙家,等待病痊,再择日罢 ”刘妈妈道:“老官儿,你许多年纪了,这样事难道还不晓得 大凡病人势凶,得喜事一冲就好了 未曾说起的还要去相求 如今现成事体,怎么反要回他 ”刘公道:“我看孩儿病体,凶多吉少 若娶来家冲得好时,此是万千之喜,不必讲了,倘或不好,可不害了人家子女,有个晚嫁的名头 ”刘妈妈道:“老官,你但顾了别人,却不顾自己 你我费了许多心机,定得一房媳妇 谁知孩儿命薄,临做亲却又患病起来 今若回了孙家,孩儿无事,不消说起 万一有些山高水低,有甚把臂,那原聘还一半,也算是他们忠厚了 却不是人财两失 ”刘公道:“依你便怎样 ”刘妈妈道;“依着我,分付了张六嫂,不要题起孩儿有病,竟娶来家,就如养媳妇一般 若孩儿病好,另择吉结亲 倘然不起,媳妇转嫁时,我家原聘并各项使费,少不得班足了,放他出门,却不是个万全之策 ”刘公耳朵原是棉花做的,就依着老婆,忙去叮嘱张六嫂不要泄漏 自古道,若要不知,除非莫为 刘公便瞒着孙家,那知他紧间壁的邻家姓李,名荣,曾在人家管过解库,人都叫做李都管 为人极是刁钻,专一要打听人家的细事,喜谈乐道 因做主管时,得了些不义之财,手中有钱,所居与刘家基址相连,意欲强买刘公房子,刘公不肯,为此两下面和意不和,巴不能刘家有些事故,幸灾乐祸 晓得刘璞有病危急,满心欢喜,连忙去报知孙家 孙寡妇听见女婿病凶,恐防误了女儿,即使养娘去叫张六嫂来问 张六嫂欲待不说,恐怕刘璞有变,孙寡妇后来埋怨,欲要说了,又怕刘家见怪 事在两难,欲言又止 孙寡妇见他半吞半吐,越发盘问得急了 张六嫂隐瞒不过,乃说:“偶然伤风,原不是十分大病 将息到做亲时,料必也好了 ”孙寡妇道:“闻得他病势十分沉重,你怎说得这般轻易 这事不是当耍的 我受了千辛万苦 守得这两个儿女成人,如珍宝一般 你若含糊赚了我女儿时,少不得和你性命相博,那时不要见怪 ”又道:“你去对刘家说,若果然病重,何不待好了,另择日子 总是儿女年纪尚小,何必恁般忙迫 问明白了,快来回报一声 ”张六嫂领了言语,方欲出门,孙寡妇又叫转道;“我晓得你决无实话回我的,我令养娘同你去走遭,便知端的 ”张六嫂见说教养娘同去,心中着忙道:“不消得,好歹不误大娘之事 ”孙寡妇那里肯听,教了养娘些言语,跟张六嫂同去 张六嫂推脱不得,只得同到刘家 恰好刘公走出门来,张六嫂欺养娘不认得,便道:“小娘子少待,等我问句话来 ”急走上前,拉刘公到一边,将孙寡妇适来言语细说 又道:“他因放心不下,特教养娘同来讨个实信,却怎的回答 ”刘公听见养娘来看,手足无措,埋怨道:“你怎不阻挡住了 却与他同来 ”张六嫂道;“再三拦阻,如何肯听,教我也没奈何 如今且留他进去坐了,你们再去从长计较回他,不要连累我后日受气 ”说还未毕.养娘已走过来 张六嫂就道,“此位便是刘老爹 ”养娘深深道个万福 刘公还了礼道;“小娘子请里面坐 ”一齐进了大门,到客堂内 刘公道:“六嫂,你陪小娘子坐着,待我教老荆出来 ”张六嫂道:“老爹自便 ”刘公急急走到里面,一五一十,学于妈妈 又说:“如今养娘在外,怎地回他 倘要进来探看孩儿,却又如何掩饰 不如改了日子罢 ”妈妈道:“你真是个死货 他受了我家的聘,便是我家的人了 怕他怎的 不要着忙,自有道理 ”便教女儿慧娘:“你去将新房中收拾整齐,留孙家妇女吃点心 ”慧娘答应自去 刘妈妈即走向外边:与养娘相见毕,问道:“小娘子下顾,不知亲母有甚话说 ”养娘道:“俺大娘闻得大官人有恙,放心不下,特教男女来问候 二来上覆老爹大娘;若大官人病体初痊,恐末可做亲,不如再停几时,等大官人身子健旺,另拣日罢 ”刘妈妈道:“多承亲母过念,大官人虽是有些身子不快,也是偶然伤风,原非大病 若要另择日于,这断不能勾的 我们小人家的买卖,千难万难,方才支持得停当 如错过了,却不又费一番手脚 况且有病的人,正要得喜事来冲,他病也易好 常见人家要省事时,还借这病来见喜,何况我家吉期定已多日,亲戚都下了帖儿请吃喜筵,如今忽地换了日子,他们不道你家不肯,必认做我们讨媳妇不起 传说开去,却不被人笑耻,坏了我家名头 烦小娘子回去上覆亲母,不必担忧,我家干系大哩 ”养娘道:“大娘话虽说得是 请问大官人睡在何处 待男女候问—声,好家去回报大娘,也教他放心 ”刘妈妈道:“适来服了发汗的药,正熟睡在那里,我与小娘子代言罢 事体总在刚才所言了,更无别说 ”张六嫂道;“我原说偶然伤风,不是大病 你们大娘,不肯相信,又要你来 如今方见老身不是说谎的了 ”养娘道;“既如此,告辞罢,”便要起身 刘妈妈道;“那有此理 说话忙了,茶也还没有吃,如何便去 ”即邀到里边 又道:“我房里腌腌臢臢,到在新房里坐罢 ”引入房中,养娘举目看时,摆设得十分齐整 刘妈妈又道:“你看我家诸事齐备,如何肯又改日子 就是做了亲,大官人到还要留在我房中歇宿,等身子痊愈了,然后同房哩 养娘见他整备得停当,信以为实 当下刘妈妈教丫鬟将出点心茶来摆上,又教慧娘也来相陪 养娘心中想道:“我家珠姨是极标致的了,不想这女娘也恁般出色 ”吃了茶,作别出门 临行,刘妈妈又再三嘱付张六嫂:“是必来覆我一声 ”养娘同着张六嫂回到家中,将上项事说与主母 孙寡妇听了,心中到没了主意,想:“欲待允了,恐怕女婿真个病重,变出些不好来,害了女儿 将欲不允,又恐女婿果是小病已愈,误了吉期 ”疑惑不定,乃对张六嫂道:“六嫂,待我酌量定了,明早来取回信罢 ”张六嫂道:“正是,大娘从容计较计较,老身明早来也 ”说罢自去 且说孙寡妇与儿子玉郎商议:“这事怎生计结 ”玉郎道:“想起来还是病重,故不要养娘相见 如今必要回他另择日子,他家也没奈何,只得罢休 但是空费他这番东西,见得我家没有情义 倘后来病好相见之间,觉道没趣 若依了他们时,又恐果然有变,那时进退两难,懊悔却便迟了 依着孩儿,有个两全之策在此,不知母亲可听 ”孙寡妇道;“你且说是甚两全之策 ”玉朗道;“明早教张六嫂去说,日子便依着他家.妆奁一毫不带 见喜过了,到第三朝就要接回,等待病好,连妆奁送去 是恁样,纵有变故,也不受他们笼络,这却不是两全其美 ”孙寡妇道;“你真是个孩子家见识 他们一时假意应承娶去,过了三朝,不肯放回,却怎么处 ”玉郎道:“如此怎好 ”孙寡妇又想了一想道:“除非明日教张六嫂依此去说,临期教姐姐闪过一边,把你假扮了送去 皮箱内原带一副道袍鞋袜,预防到三朝,容你回来,不消说起 倘若不容,且住在那里,看个下落 倘有二长两短,你取出道袍穿了,竟自走回,那个扯得你住 ”玉郎道,“别事便可,这件却使不得 后来被人晓得,教孩儿怎生做人 ”孙寡妇见儿子推却,心中大怒道:“纵别人晓得,不过是耍笑之事,有甚大害 ”玉郎平昔孝顺,见母亲发怒,连忙道:“待孩儿去便了 只不会梳头,却怎么好 ”孙寡妇道:“我教养娘伏侍你去便了 ”计较巳定,次早张六嫂来讨回音,孙寡妇与他说如此如此,恁般恁般 “若依得,便娶过去 依不得,便另择日罢 ”张六嫂覆了刘家,一一如命 你道他为何就肯了 只因刘璞病势愈重,恐防不妥,单要哄媳妇到了家里,便是买卖了 故此将错就错,更不争长竞短 那知孙寡妇已先参透机关,将个假货送来,刘妈妈反做了:周郎妙计高天下,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休烦絮 到了吉期,孙寡妇把玉郎妆扮起来,果然与女儿无二,连自己也认不出真假 又教习些女人礼数 诸色好了,只有两件难以遮掩,恐怕露出事来 那两件 第—件是足与女子不同 那女子的尖尖趫趫,凤头一对,露在湘裙之下,莲步轻移,如花枝招展一般 玉郎是个男子汉,一只脚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 虽然把扫地长裙遮了,教他缓行细步,终是有些蹊跷 这也还在下边,无人来揭起裙儿观看,还隐藏得过 第二件是耳上的环儿 此乃女子平常时所戴,爱轻巧的,也少不得戴对丁香儿,那极贫小户人家,没有金的银的,就是铜锡的,也要买对儿戴着 今日玉郎扮做新人,满头珠翠,若耳上没有环儿,可成模样么 他左耳还有个环眼,乃是幼时恐防难养穿过的 那右耳却没眼儿,怎生戴得 孙寡妇左思右想,想出一个计策来 你道是甚计策 他教养娘讨个小小膏药,贴在右耳 若问时,只说环眼生着箔疮,戴不得环子,露出左耳上眼儿掩饰 打点停当,将珠姨藏过一间房里,专候迎亲人来 到了黄昏时候,只听得鼓乐喧天,迎亲轿子已到门首 张六嫂先入来,看见新人打扮得如天神一般.好不欢喜 眼前不见玉郎,问道:“小官人怎地不见 ”孙寡妇道;“今日忽然身子有些不健,睡在那里,起来不得 ”那婆子不知就里,不来再问 孙寡妇将酒饭犒赏了来人,宾相念起诗赋,请新人上轿 玉郎兜上方巾,向母亲作别 孙寡妇一路假哭,送出门来 上了轿子,教养娘跟着,随身只有一只皮箱,更无一毫妆奁 孙寡妇又叮嘱张六嫂道:“与你说过,三朝就要送回的,不要失信 ”张六嫂连声答应道:“这个自然 ”不题孙寡妇 且说迎亲的,一路笙箫聒耳,灯烛辉煌,到了刘家门首 宾相进来说道:“新人将已出轿,没新郎迎接,难道教他独自拜堂不成 ”刘公道;“这却怎好 不要拜罢 ”刘妈妈道:“我有道理.教女儿赔拜便了 ”即令慧娘出来相迎 宾相念了阑门诗赋,请新人出了轿子,养娘和张六嫂两边扶着 慧娘相迎,进了中堂,先拜了天地,次及公姑亲戚 双双却是两个女人同拜,随从人没一个不掩口而笑 都相见过了,然后始嫂对拜 刘妈妈道;“如今到房中去与孩儿冲喜 ”乐人吹打,引新人进房,来至卧床边,刘妈妈揭起帐子,叫道:“我的儿,今日娶你媳妇来家冲喜,你须挣扎精神则个 ”连叫三四次,并不则声 刘公将灯照时,只见头儿歪在半边,昏迷去了 原来刘璞病得身子虚弱,被鼓乐一震,故此昏迷 当下老夫妻手忙脚乱,掐住人中,即教取过热汤,灌了几口,出了一身冷汗,方才苏醒 刘妈妈教刘公看着儿子,自己引新人到新房中去 揭起方巾,打一看时,美丽如画 亲戚无不喝彩 只有刘妈妈心中反觉苦楚 他想;“媳妇惩般美貌,与儿正是—对儿 若得双双奉侍老夫妻的暮年,也不枉一生辛苦 谁想他没福,临做亲却染此大病,十分中到有九分不妙 倘有一差两误,媳妇少不得归于别姓,岂不目前空喜 ”不题刘妈妈心中之事 且说玉郎也举目看时,许多亲戚中,只有姑娘生得风流标致 想道;“好个女子,我孙润可惜已定了妻子 若早知此女恁般出色,一定要求他为妇 ”这里玉郎方在赞羡,谁知慧娘心中也想道:“一向张六嫂说他标致,我还未信,不想话不虚传 只可惜哥哥没福受用,今夜教他孤眠独宿 若我丈夫像得他这样美貌,便称我的生平了,只怕不能够哩 ”不题二人彼此欣羡 刘妈妈请众亲戚赴过花烛筵席,各自分头歇息 宾相乐人,俱已打发去了 张六嫂没有睡处,也自归家 玉郎在房,养娘与他卸了首饰,秉烛而坐,不敢便寝 刘妈妈与刘公商议道,“媳妇初到,如何教他独宿 可教女儿去陪伴 刘公道:“只伯不稳便,由他自睡罢 ”刘妈妈不听,对慧娘道:“你今夜相伴嫂嫂在新房中去睡,省得他怕冷静 ”慧娘正爱着嫂嫂,见说教他相伴,恰中其意 刘妈妈引慧娘到新房中道:“娘子,只因你官人有些小差,不能同房,特令小女来陪你同睡 ”玉郎恐露出马脚,回道:“奴家自来最怕生人,到不消罢 ”刘妈妈道:“呀 你们姑嫂年纪相仿,即如姊妹一般,正好相处,怕怎的 你著嫌不稳时,各自盖着条被儿,便不妨了 ”对慧娘道:“你去收拾了被窝过来 ”慧娘答应而去 玉郎此时,又惊又喜 喜的是心中正爱着姑娘标致,不想天与其便,刘妈妈令来陪卧,这事便有几分了 惊的是恐他不允,一时叫喊起来,反坏了自己之事 又想道:“此番挫过,后会难逢 看这姑娘年纪已在当时,情窦料也开了 须用计缓缓撩拨热了,不怕不上我钩 ”心下正想,慧娘教丫鬟拿了被儿同进房来,放在床上,刘妈妈起身,同丫鬟自去 慧娘将房门闭上,走到玉郎身边,笑容可掬,乃道:“嫂嫂,适来见你一些东西不吃,莫不饿了 ”玉郎道:“到还未饿 ”慧娘又道:“嫂嫂,今后要甚东西,可对奴家说知,自去拿来,不要害羞不说 ”玉郎见他意儿殷勤,心下暗喜,答道:“多谢姑娘美情 ”慧娘见灯火结着一个大大花儿,笑道:“嫂嫂,好个灯花儿,正对着嫂嫂,可知喜也 ”玉郎也笑道;“姑娘休得取笑,还是姑娘的喜信 ”慧娘道:“嫂嫂话儿到会耍人 ”两个闲话一回 慧娘道;“嫂嫂,夜深了,请睡罢 ”玉即道:“姑娘先请 ”慧娘道:“嫂嫂是客,奴家是主,怎敢僭先 ”玉郎道:“这个房中还是姑娘是客 ”慧娘笑道:“恁样占先了 ”便解衣先睡 养娘见两下取笑,觉道玉郎不怀好意,低低说道;“官人,你须要斟酌,此事不是当耍的 倘大娘知了,连我也不好 ”玉郎道;“不消嘱付,我自晓得 你自去睡 ”养娘便去旁边打个铺儿睡下 玉郎起身携着灯儿,走到床边,揭起帐子照看,只见慧娘卷着被儿,睡在里床,见玉郎将灯来照 笑嘻嘻的道:“嫂嫂,睡罢了,照怎的 ”玉郎也笑道:“我看姑娘睡在那一头,方好来睡 ”把灯放在床前一只小桌儿上,解衣入帐,对慧娘道;“姑娘,我与你一头睡了,好讲话耍子 ”慧娘道:“如此最好 ”玉郎钻下被里,卸了上身衣服,下体小衣却穿着,问道:“姑娘,今年青春了 ”慧娘道:“一十五岁 ”又问:“姑娘许的是那一家 ”慧娘怕羞,不肯回言 玉郎把头捱到他枕上.附耳道:“我与你一般是女儿家,何必害羞 ”慧娘方才答道:“是开生药铺的裴家 ”又问道,“可见说佳期还在何日 ”慧娘低低道:“近日曾教媒人再三来说,爹道奴家年纪尚小,回他们再缓几时哩 ”玉郎笑道:“回了他家,你心下可不气恼么 ”慧娘伸手把玉郎的头推下枕来,道:“你不是个好人 哄了我的话,便来耍人 我若气恼时,你今夜心里还不知怎地恼着哩 ”玉郎依旧又捱到枕上道:‘你且说我有甚恼 ”慧娘道:“今夜做亲没有个对儿,怎地不恼 ”玉郎道:“如今有姑娘在此,便是个对儿了,又有甚恼 ”慧娘笑道:“恁样说,你是我的娘子了 ”玉郎道:“我年纪长似你,丈夫还是我 ”慧娘道:“我今夜替哥哥拜堂,就是哥哥一般,还该是我 ”玉郎道:“大家不要争,只做个女夫妻罢 ”两个说风话耍子,愈加亲热 玉郎料想没事,乃道:“既做了夫妻,如何不合被儿睡 ”口中便说,两手即掀开他的被儿,提过身来,伸手便去摸他身上,腻滑如酥,下体却也穿着小衣 慧娘此时已被玉郎调动春心,忘其所以,任玉郎摩弄,全然不拒 玉郎摸至胸前,一对小乳,丰隆突起,温软如绵;乳头却象鸡头肉一般,甚是可爱 慧娘也把手来将玉郎浑身一摸道:“嫂嫂好个软滑身子 ”摸他乳时,刚刚只有两个小小乳头 心中想道:“嫂嫂长似我,怎么乳儿到小 ”玉郎摩弄了一回,便双手搂抱过来,嘴对嘴将舌尖度向慧娘口中 慧娘只认作姑嫂戏耍,也将双手抱住,含了一回;也把舌儿吐到玉郎口里,被玉郎含住,着实咂吮 咂得慧娘遍体酥麻 便道:“嫂嫂如今不象女夫妻,竟是真夫妻—般了 ”玉即见他情动,便道:“有心顽了 何不把小衣一发去了,亲亲热热睡一回也好 ”慧娘道:“羞人答答,脱了不好 ”玉郎道:“纵是取笑有甚么羞 ”便解开他的小衣褪下,伸手去摸他不便处 慧娘双手即来遮掩道:“嫂嫂休得罗唣 ”玉郎捧过面来,亲个嘴道;“何妨得,你也摸我的便了 ”慧娘真个也去解了他的裤来摸时,只见一条玉茎铁硬的挺着 吃了—惊,缩手不迭 乃道:“你是何人 却假妆着嫂嫂来此 ”玉郎道:“我便是你的丈夫了,又问怎的 ”一头即便腾身上去,将手启他双股 慧娘双手推开半边道:“你若不说真话,我便叫喊起来,教你了不得 ”玉郎道了急,连忙道:“娘子不消性急,待我说便了 我是你嫂嫂的兄弟玉郎 闻得你哥哥病势沉重,未知怎地 我母亲不舍得姐姐出门,又恐误了你家吉期 故把我假妆嫁来,等你哥哥病好,然后送姐姐过门 不想天付良缘,到与娘子成了夫妇,此情只许你我晓得,不可泄漏 ”说罢,又翻上身来 慧娘初时只道是真女人,尚然心爱,如今却是个男子,岂不欢喜 况且已被玉郎先引得神魂飘荡,又惊又喜,半推半就道:“原来你们恁样欺心 ”玉郎那有心情回答,双手紧紧抱住,即便恣意风流:一个是青年男子,初尝滋味;一个是黄花女儿,乍得甜头 一个说今宵花烛,到成就了你我姻缘;一个说此夜衾[衤周],便试发了夫妻恩爱 一个说,前生有分,不须月老冰人,一个道,异日休忘,说尽山盟海誓 各燥自家脾胃,管甚么姐姐哥哥;且图眼下欢娱,全不想有夫有妇 双双蝴蝶花间舞,两两鸳鸯水上游 云雨已毕,紧紧偎抱而睡 且说养娘恐怕玉郎弄出事来,卧在旁边铺上,眼也不合 听着他们初时说话笑耍 次后只听得床棱摇戛,气喘吁吁,已知二人成了那事,暗暗叫苦 到次早起来,慧娘自向母亲房中梳洗 养娘替玉郎梳妆,低低说道;“官人,你昨夜恁般说了,却又口不应心,做下那事 倘被他们晓得,却怎处 ”玉郎道:“又不是我去寻他,他自送上门来,教我怎生推却 ”养娘道:“你须拿住主意便好 ”玉郎道:“你想恁样花一般的美人,同床而卧,便是铁石人也打熬不住,叫我如何忍耐得过 你若不泄漏时,更有何人晓得 ”妆扮已毕,来刘妈妈房里相见,刘妈妈道:“儿,环子也忘戴了 ”养娘道:“不是忘了,因右耳上环眼生了疮疮,戴不得,还贴着膏药哩 ”刘妈妈道:“元来如此 ”玉郎依旧来至房中坐下,亲戚女眷都来相见,张六嫂也到 慧娘梳裹罢,也到房中,彼此相视而笑 是日刘公请内外亲戚吃庆喜筵席,大吹大擂,直饮到晚,各自辞别回家 慧娘依旧来伴玉郎,这一夜颠鸾倒凤,海誓山盟,比昨倍加恩爱 看看过了三朝,二人行坐不离 到是养娘捏着两把汗,催玉郎道:“如今已过三朝,可对刘大娘说,回去罢 ”玉郎与慧娘正火一般热,那想回去,假意道:“我怎好启齿说要回去,须是母亲叫张六嫂来说便好 ”养娘道;‘也说得是 ”即便回家 却说孙寡妇虽将儿子假妆嫁去,心中却怀着鬼胎 急切不见张六嫂来回覆,眼巴巴望到第四日,养娘回家,连忙来问 养娘将女婿病因,姑娘陪拜,夜间同睡相好之事,细细说知 孙寡妇跌足叫苦道:“这事必然做出来也 你快去寻张六嫂来 ”养娘去不多时,同张六嫂来家 孙寡妇道:“六嫂前日讲定的三朝便送回来,今已过了,劳你去说,快些送我女儿回来 ”张六嫂得了言语,同养娘来至刘家 恰好刘妈妈在玉郎房中闲话,张六嫂将孙家要接新人的话说知 玉郎慧娘不忍割舍,到暗暗道:“但愿不允便好 ”谁想刘妈妈真个说道:“六嫂,你媒也做老了,难道恁样事还不晓得 从来可有三朝媳妇便归去的理么 前日他不肯嫁来,这也没奈何 今既到我家,便是我家的人了,还象得他意 我千难万难,娶得个媳妇,到三朝便要回去,说也不当人子 既如此不舍得,何不当初莫许人家 他也有儿子,少不得也要娶媳妇,看三朝可肯放回家去 闻得亲母是个知礼之人,亏他怎样说了出来 ”一番言语,说得张六嫂哑口无言,不敢回覆孙家 那养娘恐怕有人闯进房里,冲破二人之事,到紧紧守着房门,也不敢回家 且说刘璞自从结亲这夜,惊出那身冷汗来,渐渐痊可 晓得妻子已娶来家,人物十分标致,心中欢喜,这病愈觉好得快了 过了数日,挣扎起来,半眠半坐,日渐健旺 即能梳裹,要到房中来看浑家 刘妈妈恐他初愈,不面行动,叫丫鬟扶着,自己也随在后,慢腾腾的走到新房门口 养娘正坐在门槛之上,丫鬟道:“让大官人进去 ”养娘立起身来,高声叫道:“大官人进来了 ”玉郎正搂着慧娘调笑,听得有人进来,连忙走开 刘璞掀开门帘跨进房来 慧娘道:“哥哥,且喜梳洗了 只怕还不宜劳动 ”刘璞道;“不打紧 我也暂时走走,就去睡的 ”便向玉郎作揖 玉郎背转身,道了个万福 刘妈妈道:“我的儿,你且慢作揖么 ”又见玉郎背立,便道:“娘子,这便是你官人 如今病好了,特来见你,怎么到背转身子 ”走向前,扯近儿子身边,道:“我的儿,与你恰好正是个对儿 ”刘璞见妻子美貌非常,甚是快乐 真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那病平去了几分 刘妈妈道:“儿去睡了罢,不要难为身子 ”原叫丫鬟扶着,慧娘也同进去 玉郎见刘璞虽然是个病容,却也人材齐整,暗想道:“姐姐得配此人,也不辱没了 ”又想道:“如今姐夫病好,倘然要来同卧,这事便要决撒,快些回去罢 ”到晚上对慧娘道:“你哥哥病已好了,我须住身不得 你可撺掇母亲送我回家,换姐姐过来,这事便隐过了 若再住时,事必败露 ”慧娘道:“你要归家,也是易事 我的终身,却怎么处 ”玉郎道;“此事我已千思万想,但你已许人,我已聘妇,没甚计策挽回,如之奈何 ”慧娘道:“君若无计娶我,誓以魂魄相随,决然无颜更事他人 ”说罢,呜呜咽咽哭将起来 玉郎与他拭了眼泪道:“你且勿烦恼,容我再想 ”自此两相留恋,把回家之事到阁起一边 —日午饭己过,养娘向后边去了 二人将房门闭上,商议那事,长算短算,没个计策,心下苦楚,彼此相抱暗泣 且说刘妈妈自从媳妇到家之后,女儿终日行坐不离 刚到晚,便闭上房门去睡,直至日上二竿,方才起身,刘妈妈好生不乐,初时认做姑嫂相爱,不在其意 以后日日如此,心中老大疑惑 也还道是后生家贪眠懒惰,几遍要说,因想媳妇初来,尚未与儿子同床,还是个娇客,只得耐住 那日也是合当有事 偶在新房前走过,忽听得里边有哭泣之声 向壁缝中张时,只见媳妇共女儿互相搂抱,低低而哭 刘妈妈见如此做作,料道这事有些蹊跷 欲待发作,又想儿子才好,若知得,必然气恼,权且耐住 便掀门帘进来,门却闭着 叫道:”决些开门 ”二人听见是妈妈声音,拭干眼泪,忙来开门 刘妈妈走将进去,便道:“为甚青天白日,把门闭上,在内搂抱啼哭 ”二人被问,惊得满面通红,无言可答 刘妈妈见二人无言,一发是了,气得手足麻木 一手扯着慧娘道;“做得好事 且进来和你说话 ”扯到后边一间空屋中来 丫鬟看见,不知为甚,闪在一边 刘妈妈扯进了屋里,将门闩上,丫鬟伏在门上张时,见妈妈寻了一根木棒,骂道:“贱人 快快实说,便饶你打骂 若—句含糊,打下你这下半截来 ”慧娘初时抵赖 妈妈道;“贱人 我且问你;他来得几时,有甚恩爱割舍不得,闭着房门,搂抱啼哭 ”慧娘对答不来 妈妈拿起棒子要打,心中却又不舍得 慧娘料是隐瞒不过,想:“事已至此,索性说个明白,求爹妈辞了裴家,配与玉郎 若不允时,拼个自尽便了 ”乃道;“前日孙家晓得哥哥有病,恐误女儿,要看下落,教爹妈另自择日 因爹妈执意不从,故把儿子玉郎假妆嫁来 不想母亲叫孩儿陪伴,遂成了夫妇 恩深义重,誓必图百年偕老 今见哥哥病好,玉郎恐怕事露,要回去换姐姐过来 孩儿思想,一女无嫁二夫之理,叫玉郎寻门路娶我为妻 因无良策,又不忍分离,故此啼哭 不想被母亲看见,只此便是实话 ”刘妈妈听罢,怒气填胸,把棒撇在一边,双足乱跳,骂道;“原来这老乞婆恁般欺心,将男作女哄我 怪道三朝便要接回 如今害了我女儿,须与他干休不得 拼这老性命结果这小杀才罢 ”开了门,便赶出来 慧娘见母亲去打玉郎,心中着忙,不顾羞耻,上前扯住 被妈妈将手一推,跌在地上,爬起时,妈妈已赶向外边去了 慧娘随后也赶将来,丫鬟亦跟在后面 且说玉郎见刘妈妈扯去慧娘;情知事露,正在房中着急 只见养娘进来道:“官人,不好了 弄出事来也 适在后边来,听得空屋中乱闹 张看时,见刘大娘拿大棒子拷打姑娘,逼问这事 ”玉郎听说打着慧娘,心如刀割,眼中落下泪来,没了主意 养娘道:“今若不走,少顷便祸到了 ”玉郎即忙除下簪钗,挽起一个角儿,皮箱内开出道袍鞋袜穿起,走出房来.将门带上 离了刘家,带跌奔回家里 正是:拆破玉笼飞彩凤,顿开金锁走蛟龙 孙寡妇见儿子回来,恁般慌急,又惊又喜,便道:“如何这般模样 ”养娘将上项事说知 孙寡妇埋怨道:“我教你去,不过权宜之计,如何却做出这般没天理事体 你若三朝便回,隐恶扬善,也不见得事败 可恨张六嫂这老虔婆,自从那日去了,竟不来覆我 养娘,你也不回家走遭,教我日夜担愁 今日弄出事来,害这姑娘,却怎么处 要你不肖子何用 ”玉郎被母亲嗔责,惊愧无地 养娘道:“小官人也自要回的,怎奈刘大娘不肯 我因恐他们做出事来,日日守着房门,不敢回家 今日暂走到后边,便被刘大娘撞破 幸喜得急奔回来,还不曾吃亏 如今且教小官人躲过两日,他家没甚话说,便是万千之喜了 ”孙寡妇真个教玉郎闪过,等候他家消息 且说刘妈妈赶到新房门口,见门闭着,只道玉郎还在里面.在外骂道:“天杀的贼贱才 你把老娘当做什么样人,敢来弄空头,坏我女儿 今日与你性命相博,方见老娘手段 快些走出来 若不开时,我就打进来了 ”正骂时,慧娘已到,便去扯母亲进去 刘妈妈骂道;“贱人,亏你羞也不羞,还来劝我 ”尽力—摔,不想用力猛了,将门靠开,母子两个都跌进去,搅做一团 刘妈妈骂道:“好天杀的贼贱才,到放老娘这一交 ”即忙爬起寻时,那里见个影儿 那婆子寻不见玉郎,乃道:“天杀的好见识 走得好 你便走上天去,少不得也要拿下来 ”对着慧娘道;“如今做下这等丑事,倘被裴家晓得,却怎地做人 ”慧娘哭道:“是孩儿一时不是,做差这事 但求母亲怜念孩儿,劝爹爹怎生回了裴家,嫁着玉郎,犹可挽回前失 倘若不允,有死而已 ”说罢,哭倒在地 刘妈妈道;“你说得好自在话儿 他家下财纳聘,定着媳妇,今日平白地要休这亲事,谁个肯么 倘然问因甚事故要休这亲,教你爹怎生对答 难道说我女儿自寻了一个汉子不成 ”慧娘被母亲说得满面羞惭,将袖掩着痛哭 刘妈妈终是禽犊之爱,见女儿恁般啼哭,却又恐哭伤了身子,便道:“我的儿,这也不干你事,都是那老虔婆设这没天理的诡计,将那杀才乔妆嫁来 我—时不知,教你陪伴,落了他圈套 如今总是无人知得,把来阁过—边,全你的体面,这才是个长策 若说要休了裴家,嫁那杀才,这是断然不能 ”慧娘见母亲不允,愈加啼哭,刘妈妈又怜又恼,到没了主意 正闹间,刘公正在人家看病回来,打房门口经过,听得房中略哭,乃是女儿声音,又听得妈妈话响,正不知为着甚的,心中疑惑 忍耐不住,揭开门帘,问道:“你们为甚恁般模样 ”刘妈妈将前项事,一一细说,气得刘公半晌说不出话来 想了—想,到把妈妈埋怨道:“都是你这老乞婆害了女儿 起初儿子病重时,我原要另择日子,你便说长道短,生出许多话来,执意要那一日 次后孙家教养娘来说,我也罢了,又是你弄嘴弄舌,哄着他家 及至娶来家中,我说待他自睡罢,你又偏生推女儿伴他 如今伴得好么 ”刘妈妈因玉郎走了,又不舍得女儿难为,—肚子气,正没发脱,见老公倒前倒后,数说埋怨,急得暴躁如雷,骂道:“老亡八 依你说起来,我的孩儿应该与这杀才骗的 ”一头撞个满怀 刘公也在气恼之时,揪过来便打 慧娘便来解劝 三人搅做一团,滚做一块.分拆不开 丫鬟着了忙,奔到房中报与刘璞道:“大官人,不好了 大爷大娘在新房中相打哩 ”刘璞在塌上爬起来,走至新房,向前分解 老犬妻见儿子来劝,因惜他病体初愈、恐劳碌了他,方才罢手 犹兀自老亡八老乞婆相骂 刘璞把父亲劝出外边,乃问:“妹子为其在这房中厮闹,娘子怎又不见 ”慧娘被问,心下惶愧,掩面而哭,不敢则声 刘璞焦躁道;“且说为着甚的 ”刘婆方把那事细说,将刘璞气得面如土色 停了半晌,方道,“家丑不可外扬,倘若传到外边,被人耻笑 事已至此,且再作区处 ”刘妈妈方才住口,走出房来 慧娘挣住不行,刘妈妈一手扯着便走,取巨锁将门锁上 来至房里.慧娘自觉无颜.坐在一个壁角边哭泣 正是:饶君掬尽湘江水,难洗今朝满面羞 且说李都管听得刘家喧嚷,伏在壁上打听 虽然晓得些风声,却不知其中细底 次早,刘家丫鬟走出门前,李都管招到家中问他 那丫鬟初时不肯说,李都管取出四五十钱来与他道:“你若说了,送这钱与你买东西吃 ”丫鬟见了铜钱,心中动火,接过来藏在身边,便从头至尾,尽与李都管说知 李都管暗喜道;“我把这丑事报与裴家.撺掇来闹吵一场,他定无颜在此居住,这房子可不归于我了 ”忙忙的走至裴家,—五一十报知,又添些言语,激恼裴九老 那九老夫妻,因前日娶亲不允,心中正恼着刘公 今日听见媳妇做下丑事,如何不气 一径赶到刘家,唤出刘公来发话道:“当初我央媒来说要娶亲时,干推万阻,道女儿年纪尚小,不肯应承 护在家中,私养汉子 若早依了我,也不见得做出事来 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,决不要这样败坏门风的好东西 快还了我昔年聘礼,另自去对亲,不要误我孩儿的大事 ”将刘公嚷得面上一回红,一回白 想道:“我家昨夜之事,他如何今早便晓得了 这也怪异 又不好承认.只得赖道:“亲家,这是那里说起,造恁样言语污辱我家 倘被外人听得,只道真有这事,你我体面何在 裴九老便骂道:“打脊贱刀 真个是老亡八 女儿现做着恁样丑事,那个不晓得了 亏你还长着鸟嘴,在我面前遮掩 ”赶近前把手向刘公脸上一揿道:“老亡八 羞也不羞 待我送个鬼脸儿与你戴了见人 ”刘公被他羞辱不过,骂道:“老杀才,今日为甚赶上门来欺我 ”便一头撞去,把裴九老撞倒在地,两下相打起来 里边刘妈妈与刘璞听得外面喧嚷,出来看时,却是裴九老与刘公厮打,急向前拆开 裴九老指着骂:“老亡八打得好 我与你到府里去说话 ”一路骂出门去了 刘璞便问父亲:“裴九因甚清早来厮闹 ”刘公把他言语学了—遍 刘璞道:“他家如何便晓得了 此其可怪 ”又道:“如今事已彰扬,却怎么处 ”刘公又想起裴九老恁般耻辱,心中转恼,顿足道:“都是孙家老乞婆,害我家坏了门风,受这样恶气 若不告他,怎出得这气 ”刘璞劝解不住 刘公央人写了状词,望着府前奔来,正值乔太守早堂放告 这乔太守虽则关西人,又正直,又聪明,伶才爱民,断狱如神,府中都称为乔青天 却说刘公刚到府前,劈面又遇着裴九老 九老见刘公手执状词,认做告他,便骂道:“老亡八,纵女做了丑事,到要告我,我同你去见太爷 ”上前一把扭住,两下又打将起来 两张状词,都打失了 二人结做一团,直至堂上 乔太守看见,喝教各跪—边 问道:“你二人叫甚名字 为何结扭相打 ”二人一齐乱嚷 乔太守道:“不许搀越 那老儿先上来说 ”裴九老跪上去诉道:“小人叫做裴九,有个儿子裴政,从幼聘下刘秉义的女儿慧娘为妻,今年都十五岁了 小人因是老年爱子,要早与他完姻 几次央媒去说,要娶媳妇.那刘秉义只推女儿年纪尚小,勒肯不许,谁想他纵女卖奸,恋着孙润,暗招在家,要图赖亲事 今早到他家理说,反把小人殴辱 情极了,来爷爷台下投生,他又起来扭打 求爷爷作主,救小人则个 ”乔太守听了,道;“且下去 ”唤刘秉义上去问道;“你怎么说 ”刘公道;“小人有一子一女 儿子刘璞,聘孙寡妇女儿珠姨为,女儿便许裴九的儿子 向日裴九要娶时,一来女儿尚幼,未曾整备妆奁,二来正与儿子完姻,故此不允 不想儿子临婚时,忽地患起病来,不敢教与媳妇同房,令女儿陪伴嫂子 那知孙寡妇欺心,藏过女儿,却将儿子孙润假妆过来,到强奸了小人女儿 正要告官,这裴九知得了,登门打骂 小人气忿不过,与他争嚷,实不是图赖他的婚姻 ”乔太守见说男扮为女,甚以为奇,乃道:“男扮女妆,自然有异 难道你认他不出 ”刘公道:“婚嫁乃是常事,那曾有男子假扮之理,却去辨他真假 况孙润面貌,美如女子 小人夫妻见了,已是万分欢喜,有甚疑惑 ”乔太守道;“孙家既以女许你为媳,因甚却又把儿子假妆 其中必有缘故 ”又道:“孙润还在你家么 ”刘公道:“已逃回去了 ”乔太守即差人去拿孙寡妇母子三人,又差人去唤刘璞、慧娘兄妹俱来听审 不多时,都已拿到 乔太守举目看时,玉郎姊弟,果然一般美貌,面庞无二 刘璞却也人物俊秀,慧娘艳丽非常 暗暗欣羡道:“好两对青年儿女 ”心中便有成全之意 乃问孙寡妇:“因甚将男作女,哄骗刘家,害他女儿 ”孙寡妇乃将女婿病重,刘秉义不肯更改吉期,恐怕误了女儿终身,故把儿子妆去冲喜,三朝便回,是一时权宜之策 不想刘秉义却教女儿陪卧,做出这事 乔太守道;“原来如此 ”问刘公道:“当初你儿于既是病重,自然该另换吉期 你执意不肯,却主何意 假若此时依了孙家,那见得女儿有此丑事 这都是你自起衅端,连累女儿 ”刘公道:“小人一时不合听了妻子说话,如今悔之无及 ”乔太守道:“胡说 你是一家之主,却听妇人言语 ”又唤玉郎、慧娘上去说:“孙润,你以男假女,已是不该 却又奸骗处女,当得何罪 ”玉郎叩头道:“小人虽然有罪,但非设意谋求,乃是刘亲母自遣其女陪伴小人 ”乔太守道:“他因不知你是男子,故令他来陪伴,乃是美意,你怎不推却 ”玉郎道,“小人也曾苦辞,怎奈坚执不从 ”乔太守道:“论起法来,本该打—顿板子才是 姑念你年纪幼小,又系两家父母酿成,权且饶怨 ”玉郎叩头泣谢 乔太守又问慧娘:“你事已做错,不必说起 如今还是要归裴氏 要归孙润 实说上来 ”慧娘哭道:“贱妾无媒苟合,节行已亏,岂可更事他人 况与孙润恩义已深,誓不再嫁 若爷爷必欲判离,贱妾即当自尽 决无颜苟活,贻笑他人 ”说罢,放声大哭 乔太守见他情词真恳,甚是怜惜、且喝过一边 唤裴九老分付道:“慧娘本该断归你家,但已失身孙润,节行已亏 你若娶回去,反伤门风,被人耻笑 他又蒙二夫之名,各不相安 今判与孙润为妻、全其体面 今孙润还你昔年聘礼,你儿子另自聘妇罢 ”裴九老道:“媳妇已为丑事,小人自然不要 但孙润破坏我家婚姻 今原归于他,反周全了奸夫、淫妇.小人怎得甘心 情愿一毫原聘不要,求老爷断媳妇另嫁别人,小人这口气也还消得一半 ”乔太守道;“你既已不愿娶他,何苦又作此冤家 ”刘公亦禀道;“爷爷,孙润已有妻子,小人女儿岂可与他为妾 ”乔太守初时只道孙润尚无妻子,故此斡旋 见刘公说已有妻,乃道:“这却怎么处 ”对孙润道:“你既有妻于,一发不该害人闺女了 如今置此女于何地 ”玉郎不敢答应 乔太守又道:“你妻子是何等人家 曾过门么 ”孙润道;“小人妻子是徐雅女儿,尚未过门 ”乔太守道:“这等易处了 ”叫道:“裴九,孙润原有妻未娶,如今他既得了你媳妇,我将他妻子断偿你的儿子,消你之忿 ”裴九老道:“老爷明断,小人怎敢违逆 但恐徐雅不肯 ”乔太守道:“我作了主,谁敢不肯 你快回家引儿子过来 我差人去唤徐雅带女儿来当堂匹配 ”裴九老忙即归家,将儿子裴政领到府中 徐雅同女儿也唤到了 乔太守看时.两家男女却也相貌端正,是个对儿 乃对徐雅道:“孙润因诱了刘秉义女儿,今已判为夫妇 我今作主,将你女儿配与裴九儿子裴政 限即日三家俱便婚配回报,如有不伏者,定行重治 ”徐雅见太守作主,怎敢不依,俱各甘伏 乔太守援笔判道:弟代姊嫁,姑伴嫂眠 爱女爱子,情在理中 一雌一雄,变出意外 移干柴近烈火,无怪其燃;以美玉配明珠,适获其偶 孙氏子因姊而得妇,搂处子不用逾墙;刘氏女因嫂而得夫,怀吉士初非炫玉 相悦为婚,礼以义起 所厚者薄,事可权宜 使徐雅别婿裴九之儿,许裴改娶孙郎之配 夺人妇人亦夺其妇、两家恩怨,总息风波 独乐之不若与人乐,三对夫妻,各谐鱼水 人虽兑换,十六两原只一斤;亲是交门,五百年决非错配 以爱及爱,伊父母自作冰人;非亲是亲,我官府权为月老 已经明断,各赴良期 乔太守写毕,教押司当堂朗诵与众人听了 众人无不心服,各各叩头称谢 乔太守在库上支取喜红六段,教三对夫妻披挂起来,唤三起乐人,三顶花花轿儿,抬了三位新人 新郎及父母,各自随轿而出 此事闹动了杭州府,都说好个行方便的太守,人人诵德,个个称贤 自此各家完亲之后,都无说话 李都管本欲唆孙寡妇、裴九老两家与刘秉义讲嘴,鹬蚌相持,自己渔人得利 不期太守善于处分,反作成了孙玉郎—段良姻、街坊上当做一件美事传说,不以为丑,他心中甚是不乐 未及下年,乔太守又取刘璞、孙润,都做了秀才,起送科举、李都管自知惭愧,安身不牢,反躲避乡居 后来刘璞、孙润同榜登科,俱任京职,仕途有名,扶持裴政亦得了官职 一门亲眷,富贵非常 刘濮官直至龙图阁学士,连李都管家宅反归并于刘氏 刁钻小人,亦何益哉 后人有诗,单道李都管为人不善,以为后戒 诗云:为人忠厚为根本,何苦刁钻欲害人 不见古人卜居者,千金只为买乡邻 又有—诗,单夸乔太守此事断得甚好:鸳鸯错配本前缘,全赖风流太守贤 锦被一床遮尽丑,乔公不枉叫青天